有颗星星
张保庆✖️刘星
(一)
张保庆没想过在回北京的火车上还能见义勇为一把。
同一车厢的一位大妈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穿破感,张保庆本来靠着椅子后背在小寐,奈何耳朵并不能完全闭掉,杂杂碎碎的声音顺着耳廓爬进来,张保庆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抬手揉了揉耳朵。
“啊!!!快来!!!捉小偷!!!!我抓住他了!!!!都来给我作证啊!”
张保庆转过身探个头,看见斜后面两桌的地方,穿着很是鲜艳的花衣服的大妈攥住一个少年的手死是不放,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像是要把整列火车的人都叫过来。
张保庆瞥了一眼大妈攥着的手腕,啧,这也太细了,搁北京,啥活儿都干不了呢吧?好奇让他往上看了看手腕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小偷”,有点没想到。
少年穿着一件长毛衣,但好像也就这件衣服,因为整个人看起来和车上其他裹得很厚的人完全不一样,瘦瘦的,感觉下一秒要晕倒。
张保庆在人群堆里看了一眼他的面目表情会有多难堪,结果脸上只有淡然,嘴巴紧抿着,像是要斗争到底的斗士模样。
“我再说一次,我,没,拿。”
“哎哟喂咯,我两只眼睛瞎的啊,看着你手拿着我钱包的,幸好我转了个身,小小孩子啥都不学好......”
“我说了!我没拿!”
少年用力想挣脱大妈的大掌,被大妈几句叫唤呼来了周围的几个年轻人,从后面扣住少年怕他跑。
张保庆摸着下巴,觉得这真的很有可能是场误会。反正凭借他庆爷走南闯北的经验,真正的小偷从来没有把“我没拿”这三个字儿喊得这么中气十足的。
“诶诶诶各位爷,”张保庆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我说咱这是不是场误会?人家也说了没拿。”
大妈很不爽的从头到脚扫视了张保庆一眼:“你谁啊你?那我的钱?你赔哦?!”
张保庆越发觉得这大妈实属无赖,逮着一个就想栽赃陷害。他叹了口气,让那些年轻人把少年放开。
“大妈不是我说,您也这把岁数了,咱这领导也说过,一切要从实际出发。您这空口说人家偷您钱包您这证据从哪儿来呢?”
大妈不服气想辩解,张保庆试图把少年的手腕从大妈的大力里解脱出来:“还有啊,您这钱,您数数,一分不少吧?哪个没技术含量的小偷在这么多人的过道上偷钱包啊?您污蔑人可得长点儿心眼儿啊!”
周围人突然一下子倒了戈,开始说这小伙子说的对。
趁大妈晃神的功夫,张保庆把少年拉自己身后站着:“得了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场误会罢了,各位爷回去玩儿去吧!大妈您也继续睡。”
说完笑嘻嘻地拉着少年挤开人群回了自己座位。
大妈还在骂骂咧咧,不过没刚才大声了,张保庆给少年倒杯热乎乎的茶:“叫什么名儿啊你?”
少年盯着茶杯一眼都没看这个“恩人”:
“刘星。”
“哟呵?星星的星啊?挺文艺啊你这名儿。”
刘星不说话了,往椅背上一靠,眼神空空。
张保庆轻轻拍了一拍桌子:
“嘿我这暴脾气,狗咬吕洞宾。”
(二)
刘星家住的离张保庆家挺远,一个面对着火车站,一个背对着火车站还隔着好几条街。
张保庆嚼着泡泡糖一路把刘星送了回去,刘星还是没什么话,张保庆怀疑他是不是被刚刚火车上吓傻了。
“所以火车上到底咋回事儿?”
张保庆开了口想问问。
刘星一开始也没回答,后来才张口说:
“我路过的时候那大妈钱包露衣服外面儿眼瞅着要掉地上了,我说帮把手结果反被抓了。”
“就这么回事儿。”
瞧瞧这轻描淡写的,张保庆都为其的镇定鼓掌了,仿佛刚刚车上被众人围住的不是他刘星。
本来一桩火车上随随便便的事儿不足以挂齿,谁想到闹得这么大。
可是当张保庆新的一周去学校又给大一新生当所谓导游的时候,有一种叫做“缘妙不可言”的东西冥冥之中牵扯着。
在他收钱的时候,刘星站旁边帮他数:“一,二,三,四.......”
张保庆差点没能吓回实验室去。
“我看你跟我也差不多嘛,这数的蛮舒服?”
张保庆拍拍衣服:“我正当职业自立谋生,你呢?你干嘛的你?”
刘星手插裤兜里:“我本来是来报个到准备就走的。”
张保庆扯扯自己背包的带子,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这思想怎么这样啊?新社会建设的道理你没听过吗?我们......”
刘星抬手摆了摆:“目前还没发现这地方我感兴趣的地儿,走了。”
说完还看了一眼张保庆手里的钱,“啧”了一声:“您慢慢数。”
张保庆急于挽救一个处于叛逆期少年的心在他这位少先队员的心里发了芽。
说他多管闲事儿也行,他张保庆啊,还真就爱多管闲事。
“我带你去个地儿呗?”
刘星的背影顿了顿,转过来手插裤兜里看着张保庆,挑了挑眉。
意思是“哪儿?”
张保庆冲他勾勾手指头:“跟哥走准没错。”
他又挥起那面小红旗:“来来来,今天咱的目的地那可是非比寻常啊!”
刘星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三)
实验室这边,张保庆好像没带别人来过,除了之前为了探究个清楚陆老师事情的来龙去脉带小红果她们来过,单独带个才认识一天的人来这儿,他张保庆也是生平第一次。
刘星看着有些昏暗的楼道,脚踩在地板上还发出木头吱吱呀呀的声音,抬头到处望了望。
“这地方我不轻易带人来的。”
张保庆在前面走着还说着话。
刘星没理他,他觉得那些玻璃后面的实验器材更能吸引他注意力。
张保庆突然在前面几米的地方站定久久不说话。
刘星心里突然发杵:“喂!你干嘛啊!”
张保庆还是没说话。
刘星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说话啊!”
张保庆还是没动。
刘星彻底不想动了,不知道张保庆搞得什么鬼他也懒得去猜。
张保庆背对着听着后面久久没动静,觉得是时候了,戴上无脸面具,“倏”地转身,准备好倾听刘星的叫声。
半晌没有动静,张保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转反了面儿,他抬手摘下面具,看见刘星站自个儿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在干嘛?”
张保庆这个技术倒是头一回出了问题,他有些挂不住:“那个,我就是,那啥......”
“想吓我啊?”
张保庆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就看见刘星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后来没控制住还笑蹲了下去。
张保庆更没面子了,他北京小爷这面子往哪儿搁啊?
“有那么好笑吗你?”张保庆轻轻踢了一脚刘星。
刘星抬起头来发现都笑出眼泪了。
张保庆觉得他挺滑稽,越看还真是有点好笑,没想到自己也蹲下来和刘星一起面对面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后来陆教授出来才彻底喊停。
坐办公室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张保庆喝口水:“不是你刚刚到底在笑啥啊?”
刘星抱着水杯磕着杯沿儿:“其实我也不知道。”
张保庆“嘿!”了一声。
“其实很少这么笑了,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就挺莫名其妙的。”
刘星耸耸肩,埋头喝了口茶。
张保庆还想张嘴问,又觉得好像两人也没那么熟,又把话咽了回去。
陆教授从桌子上的层层叠叠的报刊里抬起头推推眼镜:“保庆带着朋友去到处转转吧,我这儿要打个电话。”
“得嘞!”张保庆二话不说,拉起刘星就出了门。
也是头一回张保庆发现刘星对实验室还蛮感兴趣,一直在问能不能进去。
张保庆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硬是找陆教授软磨硬泡三保证拿来了钥匙给刘星开开。
那天下午,刘星一直呆在实验室,张保庆哈欠都打了好几个。
直到走出实验楼的时候,刘星才把手插裤兜里说:
“我喜欢这个地儿。”
为此,他请了张保庆一瓶水,自己没喝多少,剩下的全洒张保庆身上了以表示自己对这个伙伴的认同。
张保庆觉得这除了有点不太符合新思想以外,还蛮帅的。
(四)
刘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陆教授打好了关系,张保庆有时候给陆教授送饭的时候常能看见刘星搁实验室里呆着。
“不是陆老师,您就不怕他捅两个窟窿出来啊?”
“人家星星比你能干。”
陆教授摘了眼镜,笑着指了指保庆。
“倒是你,这段时间怎么老给我送饭啊?以前不都你妈送吗?”
张保庆挠挠头,找不到语言,一股脑把饭盒往陆教授面前推:“您快吃吧,我去看看那小子搞什么玩意儿。”
刘星这段时间蛮神秘,张保庆琢磨不透。
认真看着试管然后加溶液进去,刘星一直在不断的实验,张保庆抄着手老是看几秒就想打哈欠。
认识一段时间了,也是这段时间,张保庆了解了更多刘星。
一直不太愿意提及父母,一提就变脸是因为父母是养父母。
一直表现着很不屑很淡视的一面是因为那样能让养父母注意到他自己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
一直叛逆的想要飞离家人身边,但是上回见他妈妈,还蛮好一人,一直做着饭菜说“星星多吃点。”
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也是因为没有自己的身份证明。
哟呵,张保庆给自己打个响指,自己都知道刘星这么多事儿了。
那又有什么用呢?
刘星的实验在实验什么他还是搞不懂。
甚至因为他不告诉自己,张保庆觉得有点不爽快。
叶子掉了又生,花谢了又开了一遭。
张保庆的导游事业还在继续,刘星的神秘玩意儿还在捣鼓。
生活平静如一滩水,没有涟漪可泛。
但是当刘星拿着自己的真正身份证明给张保庆看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控制住一起高兴了起来。
“原来你叫周永福。”
“永远幸福的意思吗?”
张保庆看着那张证明有些好奇地看着刘星。
“应该是吧。”
刘星又抢了回来,反反复复看这张盼了十八年的纸。
没啥想哭的感觉,就是一种“终于”的感受,等到了这一天,比他设想的早了很多年。
张保庆拆了一颗泡泡糖扔进嘴里。
“可我还是喜欢叫你刘星。”
“星星,星星,永远都有光亮着,多好。”
刘星转过头看着张保庆,张保庆的泡泡糖今天吹挺小,不知道什么原因。
“其实永福也好听,要不你叫永福星星算了。”张保庆没个正形儿,一下子又打破了气氛。
刘星拿纸扫他脸:“你爱叫啥叫啥。我也觉得,星星好听。”
“但我想要周永福这个名字,证明我存在着。”
张保庆看着他没说话。
(五)
刘星的实验作品是张保庆过生日的时候才揭晓面目的。
在陆教授的办公室里,张保庆正在帮陆教授整理资料,刘星进来让他去一趟实验室。
张保庆搓着手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桌子上摆着一个物件儿,拿布遮着。
“神神秘秘的,干嘛呢?”
刘星清了清喉咙:“那回无意看了眼你出生日期,无意啊真是无意,我估计是今天了吧?”
张保庆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儿:“我都好久不过那玩意儿了,小家子气得很。”
“那今儿这东西您也别看了回去吧。”
张保庆一拍桌子:“但是今年,我觉得可能还是有必要过一下。”
张保庆掀开布的时候,想过很多东西在里面,一只死的青蛙,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刘星能想到来整蛊他的玩意儿。
但真没想到,是一个烧瓶。
“这东西还真精致啊!”张保庆感叹,爱不释手。
“你对着光看看呢?”
张保庆把烧瓶拿起来对着光,睁大了眼睛捕捉不同。
里面是一整瓶的亮晶晶的东西。
晃一晃,像是一瓶星星在闪。
张保庆愣住了。
“这什么啊......”张保庆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瓶星星。
“看不出来吗?我觉得做的还挺明显啊?”
刘星凑上前也一起看。
“哪儿看不出来了这!”刘星指着烧瓶里闪闪发亮的东西,“这个!星星!”
张保庆还在愣着:“这......什么意思啊?”
刘星无语,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我做了好久,才做出这一瓶星星,我是刘星,我也是星星。”
张保庆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刘星已经被气的不行灌了几大口水进肚子了。
“所以说你是想说,你也是我......那个.......就是......”
“猜不到拉倒。”
刘星想把烧瓶拿回来。
“不行,这一瓶星星都是我的。”
“那星星留给我,永福留给你吧。
你要永远幸福。”
张保庆放了一颗泡泡糖在刘星手心里:“小爷我没送的了,先送你这个,以后再送你更好的。”
挠挠头,星星烧瓶往怀里揣。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是你永福路上,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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